中国的电动车热潮让西方汽车公司措手不及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中国电动车热潮给西方汽车公司带来意想不到的挑战，他们究竟错过了什么？
“你们无法相信即将到来的事情，”一个来自Inside China Auto YouTube频道的2023年1月视频标题警告道。“欧洲的高端车制造商对此毫无准备，”该频道在2023年7月上传的另一个视频也是如此警告。
这个由上海的汽车记者马克·雷恩福德（Mark Rainford）制作的频道是中国西方评论者的一部分，他们对他们所见和开过的事物赞叹不已。
这些频道告诉口水直流的观众，自全球疫情结束以来出现在中国国内市场上的以科技为重且价格合理的中国电动汽车很快将超越西方同行。
欧洲、美国和日本的汽车高管们“不相信中国的汽车公司能够如此快速发展，”雷恩福德告诉我。“在国外很容易犯这个错误。你在外面看到很多关于中国的报道，直到你住在这里并亲身经历才会有真正的感受。”
雷恩福德曾在梅赛德斯-奔驰工作过八年，先后在英国、德国以及最后在中国任职，他在中国已经生活了五年。他创办自己的YouTube频道是为了满足海外对中国汽车日益增长的兴趣。他最受欢迎的视频标题为“你认为你了解中国汽车？再想一下，你无法相信即将到来的事情”，已经获得了超过800,000次的观看。这是一个84分钟的游览广州车展11个巨大展馆的视频，预示着汽车的未来。
他介绍了来自42个品牌的汽车，几乎所有这些品牌在中国以外的地方都鲜为人知。他展示的一些惊人的电动汽车在西方的车展上可能被认为是概念车，但在中国已经在路上行驶。
牛津大学的艾德·托马斯（Ade Thomas）称之为“数码装饰”的这些汽车，包括一些配备了NOA导航系统（自动驾驶的前身）的汽车，以及监测驾驶员疲劳的人脸识别摄像头，还有配备了多个高分辨率仪表盘屏幕、搭载生成AI和流媒体视频的汽车——它们不是次级、不安全的山寨产品，而是符合标准、可上路的智能手机。
这个“装着苹果手机的轮子”称号多年来一直被特斯拉使用，而传统的汽车品牌——据说是由身着正经西装、薪水令人咋舌的德国男士们领导——在埃隆·马斯克的背后处于困境中。
这个描述几乎完美地贴切于中国领先的手机品牌之一——小米。迄今为止，它已经投资了10亿美元成为一家电动汽车制造商。同时，电信设备巨头华为与国有企业奇瑞汽车合作，将于11月发布高端电动车品牌Luxeed。“它将超越特斯拉的Model S，”华为汽车部门负责人余承东承诺道。
在中国有多达300家汽车制造公司，竞争非常激烈，但有一家本土品牌远远超过其他品牌。由一位亿万富翁CEO领导，比亚迪可能很快在技术和销售方面超越特斯拉。
尽管马斯克和比亚迪的创始人都是亿万富翁，但他们的背景有着明显的不同。王传福出身于中国东部省份安徽无为县的一个贫困农民家庭，而马斯克的父亲是一位富有的房地产开发商，还在赞比亚拥有一家祖母矿。尽管埃隆·马斯克管理着几家不同的科技公司，而王传福只经营一家公司。但是比亚迪是一个囊括从光伏到电动汽车等多个行业的公司。
比亚迪是特斯拉在中国的主要竞争对手，很快将成为许多世界汽车品牌的严肃竞争对手。这家28年历史的公司是一家得到沃伦·巴菲特支持的制造商，是自身以及特斯拉等公司电动汽车电池生产中的主导者。事实上，在中国电池生产领域，比亚迪仅次于CATL，可以说中国在这一领域领先世界。
“电动车行业的变化速度甚至超乎想象，”王在2021年接受福布斯中国采访时表示，并补充道他预计到2030年新能源车销量将占中国市场的70%。
比亚迪（BYD）是中国公司名字的拼音缩写，现在回归西方友好的口号“Build Your Dream”。该公司于2003年进入汽车业务，最初是为内燃机发动机汽车生产电池，2008年已经开始销售插电混合动力汽车。该公司于去年3月停止生产和销售内燃机汽车。
比亚迪是中国的主要汽车制造商，在庞大的国内市场占据37%的份额，并计划到2026年达到50%。2022年，比亚迪的四款电动车位列全球销量前十名之列。比亚迪目前在中国拥有最多的专利技术，拥有或申请了近3万项专利。在2020年，比亚迪推出了远程Blade锂铁磷酸（LFP）电池，相比其他电动车电池，该电池更不容易自燃。
总部位于美国的比亚迪执行副总裁李斯特拉·李今年早些时候告诉彭博社，该公司希望通过在欧洲建厂来扩大业务，可能选择法国。
连马斯克也承认比亚迪现在是一个重要的参与者，但在2011年接受彭博社采访时，他嘲笑了该公司的一款汽车。马斯克问记者：“你看过他们的车吗？”（她看过），然后笑着说他并不认为比亚迪对特斯拉构成竞争。“我认为他们的重点应该是确保他们不会在中国消亡。”
对于在X上发布的2011年采访片段，马斯克承认很多事情从那时起发生了变化，他不再嘲笑比亚迪。“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马斯克在5月份承认。“他们的车现在非常具有竞争力。”
事实上也是如此。根据香港证券交易所10月2日的公告，比亚迪在1月至9月间销售了超过200万辆电池动力电动车和插电式混合动力车。9月份的销量同比增长43％，整年销量可能达到360万辆电池动力电动车和插电式混合动力车，包括电动巴士和卡车。
在9月份，比亚迪在海外市场销售了28039辆电动汽车或部分电动汽车，比8月份增长了12％，并且希望大规模增加亚洲、澳大利亚、新西兰、南美和欧洲地区的销量。（中国电动汽车进口到美国仍然需要支付特朗普政府规定的27.5％关税，并且不符合7500美元的联邦税收减免。）
特斯拉仍然是全球纯电动车市场领军者，但比亚迪很可能在今年年底之前夺冠。此后，出口热潮可能使比亚迪很快成为全球最大的汽车品牌。
与特斯拉不同，比亚迪在中国销售一辆价格为26,000美元的电动汽车，并且由于其自己生产电池、半导体甚至座椅面料，因此还可以获得可观的利润。其他中国电动汽车制造商，包括Nio、力帆汽车、小鹏汽车和Hi Phi，也在不断增加销量。
简而言之，中国公司正在威胁着通用汽车、福特、大众等“传统”汽车品牌的百年霸权。我在采访中了解到，中国的汽车行业分析师们预测比亚迪和其他中国汽车制造商将逐渐取得支配地位，而传统品牌将走上像沃尔沃（在2010年被中国吉利收购）和MG（在2005年被南京汽车收购，随后被国有企业上汽集团于2007年收购）的道路。
Tu Le，美国咨询公司Sino Auto Insights的创始人，对传统汽车品牌的汽车首席执行官表示高度批评。他称那些人本应早日对中国公司对他们业务构成的电动汽车威胁作出反应。“这些人每年薪水高达2000万、3000万、4000万、5000万欧元，”他在Zoom视频通话中对我说。“了解这些事情是他们的工作责任吧？不能像‘噢，中国发展太快了，所以我们没料到。’这就是你的职责。”
对于前克莱斯勒执行官比尔·鲁索来说，传统汽车行业对即将到来的威胁视而不见，是一种反复伤害自己的做法。鲁索表示，在20世纪80年代，传统品牌直到为时已晚才认真对待了来自丰田、日产和其他东亚汽车品牌的威胁。同样的情况发生在特斯拉身上，现在历史在中国成为电动汽车强国的崛起中再次重演。
鲁索现在在上海的办公室中运行着一家名为Automobility的策略和投资咨询公司，他说传统汽车公司“往往不会认真对待新兴威胁。”他说，“他们认为，因为这种模式对他们没有起作用，所以对别人也不会起作用。真正盈利的小型汽车的问题是他们让别人来解决的。对于特斯拉来说，盈利的电动汽车是一个可解决的问题。汽车行业抵制变革。”
Tu对此表示同意。行业高管“很早就知道电动汽车存在很长时间了，特斯拉已经存在了20年，对吧？他们只是认为这是昙花一现，”他说。“他们对电池动力一无所知，所以他们倾向于追随他们熟悉的领域，很大程度上忽视了美国初创企业和中国的电池公司在做什么。”
另一个早期意识到中国威胁的行业资深人士是安迪·帕尔默，有时被称为“电动汽车之父”。他在2005年开始了日产“Leaf”这款世界上第一款大众市场电动汽车的研发工作。他成为日产全球首席营运官，也是这家日本汽车制造商的第三高层领导。帕尔默随后成为阿斯顿·马丁的首席执行官，于2020年离职，担任电动巴士制造商Optare的领导。如今，他是英国EV充电站提供商PodPoint的临时首席执行官。
帕尔默说，他已经在向任何愿意听的人发出警告，“越来越直言不讳地”表示，中国将成为西方和亚洲汽车利益的威胁，让中国成功将是愚蠢的。“我在15年前就一直在警告中国的威胁，”他说。“我警告了日本、英国和美国政府，中国有可能真正成功。最终，事实证明了我的警告。”
为什么要发出这样的警告？“仅仅在英国，汽车行业就维持着80万个工作岗位，”帕尔默说（在美国这个数字上升到了430万个）。“汽车工程还对经济的其他部分造成间接影响。当你失去汽车行业时，你失去了工程专业技术、专门教育和以科学为基础的能力。全世界各国政府应该支持他们的汽车行业，因为它对任何国家的国内生产总值和未来财富基础至关重要。”
帕尔默说，由于英国政府未能以足够的补贴和其他支持来支持汽车行业，“他们在沉睡中。”
比亚迪不是国有企业，但它在计划经济体制中运作，这有利于某些部门，其中包括汽车工业。“中国拥有庞大的市场，具备规模经济，获得来自中央政府的补贴和鼓励，并且有一个国际战略，力求在海外市场占主导地位，提供西方制造商无法制造的—价格合理的电动汽车，”帕尔默表示。他亲眼目睹了中国的长期规划，2005年，他成为日产和中国东风汽车公司的一家50-50合资企业的董事会成员。
“我是个在那个环境中少有的外国人，”帕尔默说，“我看到了中国如何执行他们的五年计划。即使在那个时候，中国就认识到他们无法用内燃机与西方竞争。他们冒险但富有创新精神的解决方案就是他们所称的‘新能源汽车’。”
今年一些消费者补贴正在逐步取消，但中国对这些新能源汽车的支持仍然是坚定、有意义和有计划的。
中国几十年来一直在计划向电力交通过渡，其中包括国家的支持，由前科技部长万钢主导。
万钢此前是一名在大众奥迪任职的德国燃料电池工程师，他在20多年前说服领导人押注新能源汽车，将其作为促进经济增长、解决中国空气污染问题和减少对石油进口依赖的方式。
“中国推动新能源汽车的主要动力是能源安全，” Russo说，“其次是产业竞争力，可持续性在这方面则要远远落后。”
万钢的策略是利用政府提供的优惠措施首先吸引生产商和消费者，从而推动中国在新能源汽车领域的主导地位。帕尔默说，必须支持生产商，因为在未来几年内，没有补贴的话，这个新颖、创新的行业无法盈利。
“中国公司收到中央政府的指示，必须向新能源汽车的方向发展。实质上，政府表示将刺激这类车辆的销售。最初，我们在西方没有这样的好处，”他嘲笑地补充道，“在这种变革时刻，拥有一个单一政党的国家有其优势。”
兰卡斯特大学政治经济学教授David Tyfield，也是2019年书籍《自由主义2.0与中国崛起》的作者，告诉我说，如果没有中国的重要甚至过度的参与，新能源汽车将没有未来。中国企业在整个电动汽车供应链上所处的领先地位太过强大：从矿产到电池再到汽车的制造。
全球各国政策制定者对中国掌控整个供应链的野心感到担忧，例如电动汽车电池中的矿物。中国通过这样的主导权被认为威胁到个体经济和（由西方主导的）全球创新系统。
“全球市场现在被廉价的电动汽车淹没。它们的价格被巨额的国家补贴人为地降低，”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早些时候抱怨道。
欧盟贸易专员瓦尔迪斯·冯布洛斯基在北京发言上个月，在欧盟对中国发起反补贴调查后不久，他表示贸易集团“欢迎竞争”，但“竞争需要公平”。
对于这项进口调查，中国乘用车协会秘书长崔东树敦促欧盟停止经济武力威胁。崔在他个人的微信账号上写道：“我坚决反对欧盟对中国新能源汽车出口的评估，原因不是因为巨额的国家补贴，而是因为中国产业链在充分市场竞争下的强大竞争力”，几乎可以断定他在表达官方的立场。
他的中文博客对于汽车行业观察者来说是必读的。除了内部评论，它还经常发布销售数据。在9月24日，崔报道称，2023年1月至8月，中国累计出口汽车-包括新能源汽车和内燃机汽车，包括货车在内-达到322万辆，出口增长65%，超过了日本，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汽车出口国。
“截至2023年1月至8月，共出口108万辆新能源汽车，同比增长82%，”崔写道。其中几乎全部的新能源汽车（104万辆）为乘用车，同比增长90%。
比亚迪现在将汽车出口到泰国、阿联酋、日本、澳大利亚、挪威、英国、德国、巴西、哥斯达黎加和墨西哥。它已经成为新加坡销量最好的电动汽车品牌。该公司在美国有一个电动巴士部门，但没有正式的汽车销售渠道。
比亚迪高级副总裁李斯拉在今年早些时候对彭博社表示：“我们目前不考虑美国市场。”她表示，乔·拜登总统的“新绿色计划”通货膨胀减缓法案可能会“减缓美国对电动汽车的采用”，因为这将使价格实惠的电动汽车对美国消费者不再具备可行性。
在欧洲，比亚迪的首款产品—Atto 3，一款四门家用轿车，售价为38,000美元，而在中国只需20,000美元。正如英国评论网站Carbuyer所说，这是“你从未听说过的最畅销的汽车”。
Atto 3不久将在欧洲与命名奇葩的Seal一同亮相，Seal是一款时尚的豪华轿车，将成为宝马i4、现代Ioniq 6和特斯拉Model 3等车型的廉价高级竞争对手。
无论从外观还是内饰来看，比亚迪的两款车型都具有传统的造型，这并不奇怪，因为它们都是由由德国汽车设计师沃尔夫冈·埃格领导的团队设计的。沃尔夫冈·埃格曾是阿尔法·罗密欧的设计总监，自2017年起担任比亚迪的首席设计师。
现在，一些小品牌的汽车也在逐渐进入欧洲市场，它们看起来—和听起来—更加奇特。例如，来自上海科技初创企业Human Horizons的HiPhi Z将设计规范推到了更高的高度。这款售价为119,000美元的超级跑车可以在3.8秒内完成从0到60的加速，并配备了抬头显示器、车顶激光雷达和可编程LED屏幕，用于在车头灯和侧板上显示表情符号和个性化信息，向外界的人们展示。
“HiPhi Z还拥有将信息投射到道路上的投影仪，这样你就可以告诉行人他们可以安全过马路，”《中国汽车内幕》的雷恩福德说道。
这样的技术特点在中国非常受欢迎，因为中国购车人群相对较年轻。相比于西方国家，很少有中国消费者的父母或祖父母热衷驾驶。相反，中国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后进入了“自行车王国”。毛泽东主席的第一个五年计划（1953-1957）将自行车视为“无产阶级前进的象征”，将当地自行车生产商合并为如天津创办于1950年的标志性企业鸽子自行车公司等国家冠军，该公司在稀缺材料方面享有特权。
自行车在2000年代初逐渐不流行，中国热情地拥抱了汽车。但由于那时还处于内燃机时代，汽车的大规模普及导致了空气污染。电动汽车更清洁，而且在补贴还存在时，价格也更便宜。
特斯拉在中国仍然是一个有声望的购买选择，但国内品牌受益于“中国范”现象，即中国消费者更偏爱国内产品和服务。在汽车领域，这导致了充满科技感的车型，吸引了新一代年轻买家的兴趣。
中国消费者希望拥有多个屏幕、互联网连接、自动驾驶功能、聊天机器人、按摩椅、车身外部影院投影仪等功能。
尽管有些人担心在多个屏幕上提供的车载娱乐选项可能导致分散注意力而引发交通事故，但这并不是中国关注的重点。《中国汽车内幕》的雷恩福德说：“MG Cyberster是一款两座车型，但它设法将四个独立屏幕塞进驾驶舱设计，其中三个弯曲围绕在方向盘的后方，第四个位于中央控制台上。” 这些屏幕不仅用于导航，还可以观看电视、视频和进行游戏。
有趣的是，一些西方汽车品牌也在采取“如果无法击败他们，那就加入他们”的方式，通过收购方式来打动这些年轻的中国消费者。据报道，梅赛德斯-奔驰已与蔚来进行了谈判，可能会投资并获得这家中国公司的研发能力。最近，也有其他德中汽车交易，其中最新的一笔是大众汽车投资XPeng以合作开发电动汽车。
不过，无休止的拥堵可能会制约中国的电动车销售。Rainford可能是个彻头彻尾的车迷，通过他的YouTube视频影响他人购买中国的电动车，但他自己并没有一辆。相反，他在电瓶车上穿行。他承认：“我在这里开电动滑板车，这是最快的出行方式。”
“电动汽车占据了所有的头条，但在过去15年里，在中国真正成功的电动车是电动滑板车，”兰卡斯特大学的泰菲尔德教授指出。“电动滑板车没有得到任何政府支持，在一些城市使用该车往往会受到惩罚。官方观点是，成功意味着更多更大的道路和更多更大的汽车。但成千上万的人选择了电动滑板车。”
Rainford同意这种观点，并补充说，在没有停车位的情况下，停车辅助模式是无用的。“电动滑板车可以到处都能去，”他说。“这就是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