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科技行业的卓越韧性

Ukraine's tech industry resilience

2022年2月，乌克兰的科技行业蓬勃发展。根据乌克兰信息技术协会的数据，2016年至2021年间，该国的IT出口额增长了两倍，达到每年近70亿美元。乌克兰的大学长期以来一直是STEM人才的重要培养基地，成千上万的年轻毕业生帮助乌克兰首先成为欧洲的后勤中心，为国际客户提供开发和设计服务，然后成为一个创新中心，拥有一系列尖端创业企业：从深科技和机器人技术到翻译和人工智能。

战争本应该结束这一切。俄罗斯的全面入侵导致成千上万的平民和士兵丧生或受伤，其中许多人是从平凡的生活中被拉到前线的。数百万人被迫离开家园，如今四散在欧洲及其他地区。俄罗斯瞄准了基础设施，破坏了电力和电信，并威胁要将乌克兰企业与海外的客户和支持者隔绝。

然而，科技行业不仅幸存下来，而且蓬勃发展：到2022年底，乌克兰的IT出口增长了近7%，即使经济收缩了近三分之一。以下是四个创业企业如何幸存下来的故事，但它们只是乌克兰科技行业中成千上万次非凡韧性、反抗、勇气和合作的缩影。

“音乐是一种非常强大的工具。”

安德里·达霍夫斯基是苏联灭亡时期的量子物理学博士生，他把西方摇滚音乐的非法爱好藏在自己的房间里。“我很幸运没有被克格勃抓住，”他说。“当苏联解体后，你可以轻松地去唱片店购买一张列兹·培根（Led Zeppelin）的专辑，但对我来说，有一种重要的东西却失去了。那就是独特感，地下文化的感觉。”

达霍夫斯基将他对摇滚音乐的禁忌之爱转化为职业，最终在基辅建立了环球音乐的第一个办事处，并成为乌克兰音乐行业发展中的核心人物。他请了埃尔顿·约翰（Elton John）参加乌克兰电视节目，并制作了基辅的第一部摇滚歌剧。当我们驱车穿过基辅市中心时，他指着一个夜总会，他后来无意间成为了经营者，在一个需要贷款的朋友的说服下投资其中。如今，这个夜总会已经关闭，先是受到疫情的冲击，然后又受到战争的打击。

2020年，达霍夫斯基与乌克兰和美国的合作伙伴共同创办了Djooky，他们相信较不知名的音乐艺术家，特别是那些来自美国以外地区的艺术家，在像Spotify这样的平台上受到不公平待遇，只有少数知名音乐家能赚到大钱。“音乐行业严重受到垄断和集中控制，”他说。“我了解这个体系…但我无法从内部改变这个体系。”

Djooky是一个市场平台，粉丝们可以在其中购买艺术家的股份，帮助他们建立知名度，并有可能从他们的成功中获利。当由于疫情原因，欧洲歌唱比赛被取消时，该公司推出了自己的Djooky音乐奖，让粉丝们在一个大型的跨国比赛中投票选择他们最喜欢的歌曲。此次比赛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家和听众。该平台已有20万注册用户，来自140多个国家的艺术家提交了作品，举办了15次成功的拍卖。

达霍夫斯基知道Djooky是一种奇特的创业企业，它是唱片公司和金融科技的混合体，风险投资者不仅需要从财务角度理解，还需要从情感角度理解。他是一个低调但令人信服的演讲者，对音乐充满热情。但在过去的两年中，他一直困在基辅，先是被疫情困住，然后又受到全面入侵的困扰。他说，在冬天期间，除了下楼到防空洞之外，他几乎没有离开公寓。Djooky不得不搁置颁奖典礼。

然而，在春天来临时，“我想，去他妈的战争，”他说。今年3月，达霍夫斯基乘车14小时从基辅前往华沙，在由科技巨头谷歌组织的一次活动上向国际投资者展示了Djooky。两个月后我们在基辅见面时，他刚刚从美国回来，那里的乌克兰创业企业代表团向美国商界和政界领袖进行了推介。“我只有四分钟的演讲时间，”他说。“所以，选择要么开诚布公、充满情感地谈论我的爱好，也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工作。要么只是机械地列举数字。我选择了情感流露。”

他仍在等待风险投资公司提供资金，但他将于今年8月重新启动Djooky音乐奖。他的演讲现在以乌克兰艺术家Kler的一首抒情歌开始，这首歌在2022年春天录制，当时基辅仍然被围困，俄罗斯坦克距离她的工作室仅20公里。他说：“我以她为例，因为她简直无法想象自己能做任何其他事情，除了创作歌曲并为人们演唱。无论是否有空袭和炮击，她都在工作室里。”他说：“音乐是一个非常有力的工具。”

“我们称之为战争与生活的平衡。”

战争的第一天晚上，Roman Sevast和Stacy Pavlyshyna驾车离开基辅向西行驶。俄罗斯军队已经席卷了乌克兰东部，并正在向首都聚拢。美国银行已停止向乌克兰客户提款，担心对俄罗斯实施制裁。但这对初创公司创始人仍然必须支付工资。

所以，在一架俄罗斯攻击直升机在城市边缘低空飞过他们的车辆时，Sevast正与他们在美国的银行经理通电话。在黑暗中，银行的安全系统无法识别Sevast的面孔，所以他们将车停在路边。他凝视着由仪表盘灯光照亮的屏幕，只是足够长的时间通过验证检查。然后他们继续前进。

几个月前，Sevast和Pavlyshyna在基辅开设了一个新办事处，办公室的大厅里有一架全尺寸的黄色直升机。他们共同创办的初创公司Awesomic最近从硅谷孵化器Y Combinator毕业，并获得了200万美元的融资。通过月费，Awesomic将世界各地的企业与设计师和开发人员（其中大部分是乌克兰人）进行匹配，就像一种定制版的Fiverr订阅服务，它建立在乌克兰丰富而廉价的人才基础上，就像该国的技术行业一样。

Awesomic的CEO Sevast和COO Pavlyshyna都是体型纤细，衣着黑色。当我们在华沙见面时，正值Google为初创公司举办的活动的边缘，他们迅速地交叠着说话，完成对方的故事，矫正细节。“这是美好的生活，”Pavlyshyna说。“我们只过了几个月这样的生活，”Sevast插话说。“然后战争开始了。”他在笔记本电脑上有一张他们两个人的照片，是战争的第四天，他们在一个防空洞里为他26岁的生日吃蛋糕。“庆祝，”他说。

最初几个星期是物流的忙碌：将分散在乌克兰各地的员工从被围困的城市中撤离出来。该公司雇了一名“神风司机”——一名熟悉秘密小路的当地人，将一名设计师从靠近俄罗斯边境的一个小镇中解救出来。这位设计师已经在地下室里躲藏了两个星期，但一直在工作。她告诉Sevast，埋头工作是她逃避恐怖的一种方式：“只有在那里我才能保持稳定的心态。”Sevast说，这是他和该国许多其他人在黑暗日子中采取的方法。“我们称之为战争与生活的平衡。”

外包行业可能会让人感觉非常交易性，自由职业者和承包商只是来自遥远、低成本国家的电子邮件地址。（Upwork在2022年1月底向客户发送了一封警告称，如果发生入侵，其服务可能会受到干扰，这令许多乌克兰自由职业者感到恼火）。但Awesomic的创始人表示，即使俄罗斯袭击了民用基础设施，切断了电力和互联网访问，并威胁要长时间使该国脱机，他们的客户仍然与他们保持联系。Awesomic购买了发电机和Starlink终端，工作继续进行。“我们作为经理做过最疯狂的事情，”Pavlyshyna说。

该公司在2022年持续增长，达到“数百万美元”的收入，Sevast表示。在他们将乌克兰业务迁移到安全区并使员工开始工作之后，创始人们转向下一个里程碑，开设了一个新的硅谷总部，Sevast和Pavlyshyna现在驻扎在那里。“我们相信我们可以度过任何困难。创业之旅，当我们已经经历了这一切时，它就不可怕了，”Pavlyshyna说。“坚韧并不是一个选择。”

“我看到了导弹，但我会在几个小时内交付。”

Howly的办公室位于基辅市中心的一个通风良好的砖墙仓库中，夹层楼上有一个健身区和玻璃隔墙的会议室。他们曾两次被迫放弃这个办公地点。这家公司成立不到两年，为全球客户提供在线礼宾服务。在基本层面上，它就像是你日常生活的技术支持。大多数专家都在乌克兰，他们将帮助您解决如何设置智能电视或在忘记密码后进入电子邮件帐户等问题。一些客户将该平台用作个人助理，寻求餐厅推荐和旅行建议。最长的故障排除会话持续了八个小时。

在全面入侵后的几天里，Howly的大部分员工加入了前往乌克兰西部的庞大人流队伍，花费超过24小时的时间堵在基辅市外的交通堵塞中。有几个员工差点遭遇意外：一个人的房子在他周围被摧毁，另一个人被导弹的碎片击中。但是一旦每个人都离开了，他们就开始工作。“战争开始后的那一周，我们不得不把一切都恢复正常，”Howly的首席执行官Slava Matskov说道。“人们都准备24/7地工作。他们给我们打电话说，‘好的，我看到飞机在我旁边飞，我看到导弹，但我会在几个小时内交付。所以，不用担心。’那真是太棒了。”

秋天时，他们全都回到了基辅。Matskov更喜欢他的团队（从全面入侵开始时的30人增长到41人）在办公室里工作。但随后俄罗斯开始袭击电站和电信基础设施。有些日子，电只能供应几个小时。随着气温下降，Howly再次将整个团队搬到西部，那里有发电机和Starlink设备，可以保持灯光和互联网的通畅。员工们还带来了家属，甚至宠物。“我想电被切断的次数大概是一天10次。而在电力中断后，你会听到有人跑向发电机，”Matskov说道。到了一月中旬，团队投票决定返回基辅。

战争迫使Howly加快了其多样化计划。他们正进军法律咨询领域，签约律师可在线花费几个小时回答用户的问题。他们还将进军西班牙语服务领域。在当前环境中实现增长并不容易——风险投资家对完全位于战区的领导团队持谨慎态度。但仍然有一些可用的资金，而战争在科技行业内推动了一种新型的团结和相互支持——无论是独角兽公司重新投资到生态系统中，还是公司分享发电机和生存技巧。“从2月24日起，乌克兰的所有最大科技公司都开始合作，”Matskov说道。“合作是惊人的。”

“在10到20年内，乌克兰将成为新的硅谷。”

1月1日对于健康和福祉行业来说是一个重要的日子。那天，数百万人因为新年的决心而报名健身房会员和健身应用程序，并订购运动服和可穿戴技术。为了迎接2023年的开始，Victoria Repa在基辅的BetterMe办公室订购了价值30万美元的发电机和水处理设备。俄罗斯正在进行一场针对民用基础设施的猛烈空袭，包括电站和水处理厂，Repa需要确保她的团队能够上网，保暖，并且能够使用淋浴和干净的水。“这很奇怪，”Repa笑着对这种荒谬性说道。“但我们要与那些不处于这种情况的公司竞争，所以我们没有时间抱怨。”

在战争爆发之前，Repa正在为BetterMe的上市道路制定计划。她在2016年将该公司推出为一款健康和福祉应用程序，主要为美国消费者提供家庭锻炼和指导。该应用已经被下载了1.5亿次。目前最受欢迎的锻炼方式是“墙上普拉提”，就如其名，是一系列可以在家中靠墙完成的扭曲动作。Repa表示，愿景是“在内部创造幸福”，并建立感觉像娱乐的健康保健产品。“实际上，我们与Netflix、Instagram和TikTok竞争，争夺人们的注意力。”

BetterMe在基辅拥有200多名员工，如果俄罗斯入侵，他们一直都有一个“B计划”将员工转移到乌克兰西部，去年2月他们触发了这个计划。“这不是我在商学院学到的东西，”Repa说。“但是战争改变了一切。”首都解放后，许多员工回到了基辅。他们继续推出新产品，包括运动服和健身手环。

该公司在2022年将员工人数和收入增长了20％，Repa和其他科技行业人士一样表示，成功现在不仅仅是赚钱。“这非常重要，不仅作为业务使命，还有我们如何帮助我们的国家。”乌克兰的失业率去年达到了20％，保持经济运转对战争努力至关重要。BetterMe已将其心理健康产品免费提供给所有乌克兰人，并与世界卫生组织合作创建了一门压力管理课程。

Repa不得不在与团队在一起的同时也能够与海外的投资者和合作伙伴保持联系。从基辅到波兰边境需要乘火车走很长一段路程，所以她暂时搬到了华沙。但她表示，重要的是，即使BetterMe的客户在美国、西欧和亚洲，该公司仍然保持乌克兰本土。“我希望在未来的战争结束后…年轻人能够留在乌克兰，在乌克兰创业，成长。”她说。“这是我的爱国使命，在10到20年后，乌克兰将成为新的硅谷。”

本文出现在2023年9月/10月的WIRED UK杂志上

乌克兰科技行业的卓越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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